日期: 2009-08-12 信息來源: 中華讀書報
聽到季羨林先生辭世的消息,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令我的頭腦轟然一下,感到一座圖書館坍塌了,真有點頭暈目眩。這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用一座圖書館來形容是恰當的。中國上世紀50年代遴選了一批有真才實學的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學部委員,季羨林先生是他們中最后一個辭世的,無疑象征著一個學術時代結束了。
季羨林先生享年98歲,從教63年,這是多么吉祥的數字啊!先生平靜地安詳地走完了人生歷程,可謂功德圓滿。然而,從國家領導人、機關干部,到大學的師生、演藝界的明星、佛教界的朋友,尤其是那些他教過或者一直心儀他崇拜他的無數弟子,還有接受季爺爺捐贈的四川汶川地震災區的小學生……中國社會各黨派、各階層乃至海外千千萬萬的人們墜于無盡的哀思。
由于我長期擔任《北京大學學報》主編,這一學術職務使我有機會向季先生討教請益,結下深厚的墨緣,成為他的“小朋友”。他對北大學報的指導和幫助,對我本人的關愛和提攜,春風雨露,恩澤如海。
1990年,我到香港中文大學做學術研究,就是懷揣季先生介紹我認識該校的著名學者鄭子瑜先生的親筆信。此后鄭先生給了我本人和北大學報巨大的幫助。
1992年,臺灣時報文化出版公司擬出版我的30萬字的書稿《文學讀解與美的再創造》,承蒙他老人家賜以熱情洋溢的序。他在序文中說,讀我的書稿,使他想起幾十年前在清華大學聽朱光潛先生講課的情形,心中怡悅之情真難以形諸楮墨(見《季羨林文選》第14卷第53-56頁)。我拿到序文,心中誠惶誠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怎么敢接受先生如此高的褒獎?想到先生一向對后生晚輩關愛扶持有加,我把這篇序言當成先生對我的鞭策、鼓勵和督導,給我提出的一個奮斗目標。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在北大求學于斯供職于斯,但在我心中一年沒有寒暑假概念,一周沒有雙休日概念,工作成了我的生活和習慣,一般有事都能打電話到辦公室找到我。這種勤奮習慣的養成,完全得益于季先生的榜樣和教導。我一直認為,季先生的學問和成就,我們這一代人是難以望其項背的,但季先生的勤奮精神是可以效仿的。
1993年,我申請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是季先生作為介紹人并簽署推薦意見使我順利成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1995年,北大評首屆朱光潛文學美學著作獎,是季先生親自寫推薦信使我獲得這一我格外珍惜的榮譽的。
1997年,當時《北京大學學報》辦刊經費十分困難,是季先生以他的名分和地位致函新加坡李氏基金申請贊助款,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從那時至今,《北京大學學報》一直未間斷獲得李氏基金的資助。
2000年,季先生領銜主編《當代中國散文八大家》,我有幸得到先生指點,責成我編選了其中三大家,即《華梵靈妙:金克木散文精選》、《桑榆瑣話:張中行散文精選》和《京華心影:汪曾祺散文精選》。先生審查了各卷我起的書名和寫的前言,肯定當編輯的我起的這些書名都很形象而貼切。
2002年,我懷著極大的熱情用賦體創作了《燕園賦》,在《光明日報》發表后立即又獲《新華文摘》轉載;當年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節目組還找我用賦體為主打節目“國土匯聚”創作朗誦詞《國土賦》,由倪萍主持,趙忠祥朗誦。我把這兩篇賦呈給季先生審閱,他的秘書李玉潔老師告訴我,先生仔細地看完兩篇東西,說古文還有生命力,在現代還能派上用場,叫我堅持用功寫作。
我是獲得先生開蒙指引的許許多多后生中的一個,如今斯人已去,傷心之如何?有朋友建議我,文化名人辭世,挽聯應是很講究的事,你了解先生,應拿出自己的才華創作一副高水平的挽聯,算是為先生最后送行。朋友的話使我猛然醒悟,一定要化悲痛為決心,把對先生的情和愛凝結成一副有真情實感的挽聯。但11日我完全沉浸在悲痛中,除了回憶季先生關愛我的一幕幕情形,腦子一片空白,當然談不上構思醞釀。12日開始寫作,但到15日,四天時間過去了,翻來復去寫了五稿,均找不到感覺,自己也非常不滿意。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創作這副挽聯。季先生是一座大山,景行行止,像我這樣的人恐怕是駕馭不了這個創作對象的,情緒一落千丈。16日上午,我陪北大一位畢業生第三次來到設在北京大學百年講堂的季羨林先生靈堂吊唁。頭戴絨線帽、身著布衣、永遠的藍色中山裝的季先生慈祥地朝我微笑,這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遺像震懾了我,啟發了我。我開始悟到,寫季先生根本不需要用華麗的詞藻來評價,也不需要找艱澀的典故來裝飾,就是按照季先生的經歷和學問進行平實的描述。定下這個思路后,我的頭腦一下子豁然開朗,再下筆時似乎有一種神助。 |